Slim Shady

主混欧美圈,佛系写文

【周温】Vanilla Twilight

短篇HE/可视为前文Ne t'en va pas的续作

病弱老温🈶️,私设🈶️

本来是为了某位集美点梗的胃疼写的,结果写着写着好像脱了节🙃将就着看吧…

欢迎点梗,虽然文笔不佳但愿意尝试







Cold nostalgia chills me to the bone

But drenched in vanilla twilight


“天很漂亮。”

温客行仰躺在雪地上喃喃自语,对着夕阳伸出五指

许是山上海拔高的缘故,夕阳并不显得颓败,虽没什么暖气,却仍旧是晴光映雪一样的清明。天是浅淡的蓝,带着香草一般软软糯糯的气息,看上去有种能咬着扯一块下来的好味道。雪地似乎也没那么冷,棉花一样软绵绵,直让人不想起身

这样的好景致能让人丧失所有掉书袋的欲望,只能用一句“很漂亮”做结

“老温!”

有遥遥的呼唤声传来

“叫魂呢…” 温客行撇撇嘴低声嘟哝,下一秒却扬起声音,全然没有半点抱怨,“阿絮!这儿!”

不多时,便有一白色身影飘飘摇摇地出现在视线之中

若不是那一头乌发,真是可以融在雪中的,温客行侧着头眯起眼感叹,完全没有想起身的意思

“多大的人了?还躺雪上?快起来。” 周子舒头疼地皱眉,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从小到大没见过雪,眼错不见就喜欢躺雪上发呆,躺完了回去就是胃疼咳嗽,折腾一夜稍微好点第二天还是照躺不误,比小孩子还小孩子

可怜堂堂周庄主纵横一生,到最后竟落个成天为了让某人远离雪地而斗智斗勇的下场

“阿絮陪我躺会儿。” 温客行拽拽周子舒的衣角,湿漉漉的狗狗眼里像是有勾子,一点一点地挠着周子舒的心,“你看天多漂亮。”

可惜周子舒这么多年早就参透了这人给点甜头就得寸进尺的德行,此刻并不欲继续惯着他骄纵的脾气,翻了个白眼挣开那人的手,知道多说无益,便直接蹲下身将人打横抱起。动作看上去粗暴,实则温柔地要命

“哎!周子舒你混蛋!” 温客行不满地嚷嚷,两只胳膊却诚实地搂紧了周子舒的脖颈,骂人都骂得毫无威慑力

“是,我混蛋,” 周子舒在碰到温客行湿透的后背时就心头火起,没好气地回骂,“你他娘的有本事晚上胃疼别喊我。”

“我哪天晚上喊过你啊…” 温客行笑得心虚,瞅着自家阿絮气得有些发鼓的脸颊实在可爱,忍不住凑上前啄了一口,又啄一口

“撒娇也没用,” 周子舒轻哼一声,不想承认自己轻易被两口就啄得没了脾气,只好别扭地侧过脸不看怀里那人,目不斜视地加快步伐,“回去吃药。”

温客行何尝不知道阿絮这些小心思,乖顺地又紧了紧两条胳膊,嘴角漾起一点计谋得逞的狡黠弧度,任由周子舒小心翼翼抱着自己一步一步回屋。一双眼睛只瞧着渐暗的天色,夕阳西下之时是天空最绚烂的一刻,白日里只有清明雪光,此刻却透出温柔的粉蓝,混合成奇妙的靛紫荫蔽。雪山之巅给天际雕琢上一道银白,新月高悬,若隐若现,似乎触手可摘。

长卧美人之怀,天似乎都变得更漂亮了些



“成岭念叨了多次邀我们下山,” 周子舒一眼不眨地盯着温客行喝光一整碗棕褐色的苦药,在那人刚放下碗还没来得及皱起眉撒娇的下一秒就熟练地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顺便扯开话题,“眼下四季山庄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下山呆几天或许能于你病情有益。”

“我就知道周首领必不会成天把小可圈在这雪山之巅。” 温客行调皮地挤挤眼,开始盘算下山了要向成岭勒索些什么吃食

“但若是今晚胃病复发,就别想了。” 周子舒淡淡一句让原本喜笑颜开的温客行再次垮下脸

自小在鬼谷过的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让温客行落下个胃疼的毛病,平日里并不不放在心上,只在饮食不规律或吃了冷食后才偶尔发作一两回。可如今长住在长明雪山,每日过着食冰饮雪,吃不了几回热食的日子,时间不长便又勾起了这病根,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加上每到季节之交便固定侵扰的咳疾,温客行反倒成了自己口中曾经拿来取笑周子舒的美人灯

真是风水轮流转

温客行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瞧着周子舒为自己忙前忙后,丝毫没在意随意披着的大氅已经半脱半落,大剌剌地露出刚换好的中衣,发髻也早已松散,几缕发丝耷拉在额头,半掩着一双桃花眼,看着慵懒至极也妩媚至极

“衣服穿好。” 周子舒瞟见榻上那人一副浑然不知自己看上去有多撩人的样子只觉心脏停跳了半拍,念着他身体未愈才勉强压下邪火,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展开被褥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还嫌不够似的又把大氅盖在被褥上,权当再加条毯子

“阿絮这是…?” 温客行也不挣扎,只笑眯眯地任由周子舒强硬地把自己塞进被子

“别踢被子。” 周子舒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小孩子说的,“今日还没服人参养荣丸,现在吃?还是过会儿?”

“吃那劳什子有什么用…” 温客行扁扁嘴,左不过是些补药,又不能治病还苦的要命,吃着就是活受罪

“吃不吃?” 周子舒一挑眉,根本没理会那人的嘟哝,托着瓷瓶笑得温和绵软

只有温客行知道那笑里带着多少威胁

“吃吃吃…” 温客行叹了口气,看在明天能下山的份上只能牺牲点现在的幸福,但是也不能毫无底线,“阿絮喂我我就吃。”

周子舒额上青筋跳了一跳,却也知道这是这家伙最后的底线,难得今天吃药一点没含糊,盖被子也没嚷着嫌热要自己抱,喂他吃个药也不过分…难的是一旦起头,以后再哄人吃药可就麻烦了…

这厢还没考虑完利弊,那厢温客行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坐起身,眼巴巴地望着周子舒,仿佛那小瓷瓶里装的不是药,而是糖浆

罢了,就惯他这一次

周子舒轻叹了口气,端过茶杯递给温客行,右手倒出一丸药就往他嘴里塞

“哎!不对!” 药还没到嘴边那人又嚷了起来

“什么不对?” 周子舒压着火反问

“不是用手喂。” 温客行委屈地湿了眼眶,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

“你!”

周子舒略一思索便知道面前这人打着什么歪心思,气得当即拂袖而去,刚转过身只听背后传来几声低咳,又慌忙回转来,当即扯过温客行的手号脉

“怎么了?不是不咳嗽了吗?怎么又犯了?” 周子舒凝神诊了半日却不觉得哪里不妥,脉象虽虚浮了些但与平常无异,不是往日犯咳疾的样子

待他抬起头对上温客行那双笑得得意的眼才瞬间明白这是拿着自己的心疼当有趣,正要发作时被耍心思的那人一把拽地跌坐进床榻,右手里捏着的药丸也被夺过塞进嘴里,接着便被温客行身上绵长清淡的药香扑了个满怀

“唔”

唇舌突然地被人堵住让周子舒猛然睁大双眼,罪魁祸首却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若有若无地轻扫自己的脸庞,贪婪地攫取着热度。仿佛做这件事也需要极认真的态度

良久,温客行睁开眼餍足地看着周子舒,笑得一脸奸计得逞

“吃完了。”

本该发火的周子舒却意外地愣了神,不为别的,只为面前这人的一双眼睛。大概是前半生在酒里浸多了的缘故,温客行连这双眼睛都像酿了多年也沉了多年的琼浆玉液一般,只一眼就能让人沉沦耽溺无法呼吸。在六合心法夺走了一头乌发,长年的病气也褪去双唇原本的娇嫩淡粉后,如今温客行的脸上只剩下这双眼眸保持着以往的浓墨重彩,凝满了能让人迷失其中盲目信仰的魅惑

是了,这双眼睛就是周子舒的信仰,是周子舒虔诚至极日日祭拜的神龛

哪怕是伪神也在所不惜

“苦吗?” 周子舒低声问,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两片足够溺死自己的墨色漩涡

温客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凑近周子舒,暧昧地对上视线

“不苦,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啊,” 温客行附上耳畔,轻吮了下周子舒已经透出粉色的耳垂。低低磁磁的声线挠得他从耳边直痒到心底,“阿絮才是我的药,得服一辈子的那种…”



不知是老天帮忙还是温客行争气,这一夜竟真的平安度过,不仅没像以往一样半夜疼醒,连定时发作的咳疾都偃旗息鼓

因而窗上刚透出点亮光,温客行便急着起身催周子舒收拾下山

掀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但见窗上光辉夺目,温客行心内踌躇起来,埋冤定是自己起迟了,日光已出。便慌忙爬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瞧,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得将有一尺多厚

温客行欣喜非常,碍于周子舒盯着自己才勉强没冲出去玩雪,一双眼睛只可怜巴巴地瞅着,食指小心地戳戳周子舒露在外面的胳膊

“阿絮?子舒哥哥?周庄主?师兄?周相公?下山吧?”

周子舒轻哼了一声,看在温客行实在可怜的份上总算起了身,第一件事就是扯过搭在椅背的茄色哆罗尼狐皮袄子给那人细细穿上,又罩了件海龙皮小小鹰膀褂子,束了腰,仍嫌不够似的再披上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等把那人收拾得妥妥帖帖后,才觉出自己一直光脚站在地上,饶是有厚厚一层毯子也不可避免地升腾起一股寒意

“阿絮你快穿衣服吧。” 温客行于心不忍,伸出手握住周子舒,却不承想自己如今即便穿得严严实实,掌心仍是冰窖一样的温度

“得了吧,就你这手,想冻死我吗?” 周子舒嘴上抱怨,转身却把长年备着的暖炉塞进温客行手里,“坐着别动,等我收拾完就走。”

温客行当真乖乖抱着手炉坐在窗边,看看天空,再看看周子舒

雪后的天仍旧带着香草一般的气息,清清浅浅的蓝,澄明恬淡地让人也有了好心情

忙着打包行李的周子舒也带着天空一样的浅淡柔和,霜色中衣外只随意罩了件月白外衫,整个人仿佛快融进卧房的素色背景中。往日里温客行总笑周子舒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没想到多年照顾自己倒练了出来,衣服叠得比阿湘还整齐几分

“鹤氅就不必带了吧…” 温客行见周子舒拿起那件最厚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鹤氅就头大,悠悠开了口,“山下这时节可是春暖花开,穿不到。”

“备着总不会出错。” 周子舒顿了一顿,踌躇半晌还是叠好塞进包袱,如今温客行的身子大不如从前,即便是初夏,仍得穿夹的出门,何况现在还是初春,虽气温上来了些,却不可不提防着春寒来袭

“走吧?” 周子舒收拾完,又给温客行围上大红猩猩毡的昭君套,总算放心地让人出门

“这昭君套还是成岭孝敬的。” 温客行摸着风领抿嘴一笑,“倒是和你那件靛青的一个式样,风毛当真出的好。”

“还不是你总念叨着喜欢我那件,成岭才巴巴地又做了件送上来。” 周子舒搀着温客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总担心着这人脚下的麀皮小靴会浸湿,要不是手里东西太多,是恨不得抱着人下山的

“没事,鞋子没湿。” 温客行岂会不明白周子舒的心思,拍拍那人的手以示安慰,缩在大氅里的肘部却悄悄压上小腹

体子果然太差了些,即便穿了这些也无法阻挡一阵一阵的寒风割进体内,鞋子没湿是骗人的,雪太厚,厚底的靴子也阻挡不了雪水悄悄渗进去。所谓寒从脚起是不错的,在卧房里被炭火熏出的热量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黏腻的阴冷感挥之不去,安稳了一个晚上的胃部终于不规律地痉挛起来,痒意也开始慢慢浸染了每一寸喉咙

但还能忍

温客行强行用内力压下胃部的疼痛感,拉着周子舒加快脚步

“快走吧,成岭该等急了。”




“太师父回来了!”

没等两人到四季山庄门口,便早有眼尖的弟子大喊出声,紧接着张成岭带着满身面粉冲出来,扎着一双手是接东西不好不接东西也不好

“师父师叔!”

虽一月总得上山几次,但这的确是师兄弟两人第一次下山亲临四季山庄,张成岭不可谓不激动,一大早便起来守着厨房打转

说来也怪,原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懒做的师徒俩在温客行成了美人灯后竟无师自通,如今成岭不仅敢杀鸡,连厨艺甚至都比他温叔精湛几分。这不,今日又做了温客行心心念念的枣泥山药糕与荷叶羹

“成岭长高了不少。” 温客行笑眯眯地摸了摸个头已经与自己齐平的徒弟夸赞

“师叔说笑呢…我早就不长了…” 张成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自己都已经是三人初次遇见时周子舒的年纪了,怎么还会长身高

“我说长了就是长了。” 温客行拿扇子敲了敲成岭的额头,不是惩罚而是无限宠溺,“还不帮你师父拿东西。”

“哦哦,好!” 张成岭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抢过周子舒手里大包小包的包袱,眼角余光瞟了瞟温叔便知道这里面装的大多数都是冬季厚衣

已经接近仲春,温度上来了不少,温客行却还是一身隆冬装束,饶是如此刚刚在他拿扇子敲自己时也还能感觉到那双手上的冰雪之意,还有他一直没伸出来的左手,似是悄悄按压着腹部

“愣什么?走啊?难不成你就打算在山庄外接待你师父?” 周子舒戳了戳自家徒弟的后脑勺,惦记着温客行不能久站,急于让他歇着

“温叔你…” 张成岭一边往前走一边不自觉地瞟向温客行的左手,他知道师叔向来是小病乱撒娇大病不吭声的性子,此刻自己若不早点点破怕不是他得一直瞒下去,到时候自己说不定也得被牵连着遭殃

温客行是多聪明的人,见成岭看的地方不对便立马抽出左手,顺手在那小子额头上砸个暴栗

“流云九宫步练狗肚子里去了?走个路都慢吞吞。”

张成岭见他神色如常,只当是自己多心,说不定温叔只是怕冷才懒得伸手呢…便活跃了不少,憨笑着领着师父师叔往议事厅走

数十年不见,四季山庄原本被烧得一干二净的林子在张成岭和一众弟子的精心侍弄下又初具规模,重现生机,尤其是庭内一片桃林,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粉嫩的花瓣落了满地,远远看着像是一片飞霞,大有“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之胜景

“这桃花开得甚是不错。” 温客行赞道,用扇子轻佻地勾起周子舒的下巴。天气确实热了些,最外层的昭君套是早就脱下来了,此刻他一头霜发于桃林间飞舞,直让人看呆了眼,“若阿絮呆在屋内,就能让小可领教一番何为’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了。”

“倒也不用我晨妆,你如今活脱脱就是一副’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周子舒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扯着人快步穿过,“进屋歇着,别着了风。”

温客行大为不满,却耐不住胃中的确开始造反,碍于成岭在也无法借外力压迫减缓疼痛,只好顺着周子舒进了屋

“阿絮,你看你好不容易下山一次,徒子徒孙们可都盼着给你磕头呢…” 温客行摇着扇子倚在罗汉椅上提醒,“别在这儿收拾了,我收拾就行。当太师父总得有个太师父的样。”

“收拾完了再去。” 周子舒头也不抬地回答

“哎呀,你就快去吧,” 温客行站起身抢过周子舒手里的衣物,扬起下巴指了指窗外,“我累了想休息,你再不出去把那群小兔崽子领走我可就当着他们的面宽衣了。”

温客行太知道该怎么拿捏周子舒的短处,此言一出果然那人停下了手里的活,一双眼睛疑惑地看了看温客行,见他面色如常,估量着大概真是累了要休息,便随意把衣服堆在一旁,展开被褥

“那你好好休息,我稍后便回。” 顿了顿又加一句,“有事叫我。”

“嗯嗯,阿絮不用担心我,多去管教管教那群小子。” 温客行眨巴着眼睛笑得一脸纯良,当真脱了外袍往被窝里钻

周子舒纳罕着今日怎么这么听话,不过见他安安稳稳地缩在被子里也就安心了些许,拢上帘子便悄悄关上门

温客行侧耳听着那人脚步的确渐行渐远,下一秒便整个人埋进被褥,蜷成婴儿样的一团,两手死死抵住作乱的小腹,唇边漏出几声压抑不住的低喘

他向来能忍痛,刚出门的隐痛不足挂齿,只是经了一路风雪,纵使山下温暖也压不住胃里的寒气,若是再不把阿絮赶出去,自己真就得在他面前露陷

这个季节里山庄不可能备着炭火,但温客行自从损了根基就变得体寒,平日里有周子舒充当人型暖炉,如今自己一人缩在被子里只觉得寒意从身上慢慢地扩散开去,原本应是起保暖作用的被褥如今倒像是捂着冰棍,小腹处的钝痛也一寸一寸地蔓延,单纯的胃疼逐渐演变成大范围的阴疼,就像有人用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全身,捂在被中的缺氧叫温客行眼前模糊成漫天星光

“师叔!”

温客行因疼痛而混沌成一片浆糊的耳边突然炸开张成岭一声惊呼,此刻任何稍大的动静都似乎能让他脆弱的全身经脉再震断一次。温客行终于忍不住仰起脖颈痛呼出声,用最后一点还算清明的神智招手示意成岭过来

“师叔…我这就去叫师父!” 张成岭虽一直听师父说温叔身体不好,本是想悄悄过来送杯水就走,却不承想第一次见到往日里总是将一双桃花眼笑成缝的温叔如此情状,当下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做什么

“别…” 温客行的下唇已经被咬出牙印,声音也低微地几乎让成岭听不清,“去那青色哆罗呢的包袱里,有个瓷瓶…拿过来…”

张成岭即使当了那么多年庄主,在面对温客行时还是当初那个小孩子,稍有状况便含了满眼泪花,此刻倒哭得像温客行不剩多少时日一样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温客行勉强挤出一声笑,又牵动了腹部神经,不可避免地皱起眉轻哼一声,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茶壶,“喂我吃药。”

张成岭哆嗦着手倒出一粒丸药喂进温客行嘴里,端过水杯小心翼翼地让他就着手喝了两口,只觉得温叔此刻怕是连把药咽下去的力气都没有,单薄中衣下的一对蝴蝶骨也硌手得很,整个人像是从冰窖里刚捞出来一样凉的彻底

“出去吧…” 温客行服了药,仍旧闭眼躺下,在成岭面前不好意思露出太多的痛苦表情,只能极力忍耐着期冀药物能尽快发挥作用,“别告诉你师父,若是告诉了…今后你也别上山了…”

张成岭愣愣地点点头,意识到温叔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又出声应了句好,随后悄悄收拾了东西仍旧掩上门,心下愁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告诉吗?万一温叔真生气了以后不让他上山怎么办…不告诉吗?万一师父到时候迁怒自己又该怎么办?

算了,温叔刚刚也用过药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药果然还是有效的,温客行竟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再醒来就是阿絮坐在床前翻书,窗外显见的天色已暗

“阿絮?” 温客行的嗓子因睡眠而发哑

“醒了?” 周子舒掩上书卷快步上前扶起温客行,在碰到中衣的下一刻就皱起眉,“怎么身上全湿了?”

温客行哑然,总不能说是刚刚疼出的满身冷汗,顿了片刻就面不改色地撒谎

“太热了,捂出汗了。”

“都是冷汗。” 周子舒才不会信这人的鬼话,他体寒自己是知道的,盛夏晒着太阳都通体冰凉,何时能睡一觉就捂出一身汗?

“啊…” 温客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点,“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事。”

这个解释可信了许多,周子舒默然良久,起身取出另一件

“换了吧,当心风寒。”

温客行伸开手,乖顺地让周子舒脱下自己身上这件几乎湿透了的中衣,恍然有种自己还是个不会穿衣服的小孩子的错觉

“什么时辰了?”

“该用晚膳了,” 周子舒帮他细细系好腰带,“成岭做了虾丸鸡皮汤,还有你念叨了多时的枣泥山药糕和豆腐皮包子,你再不醒可就都被我们吃光了。”

“周子舒你个乌龟王八蛋!” 温客行信以为真,当下横眉立目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往外跑,刚跨出一步就被那人拽回来

“骗你呢…温大善人没到场我们怎么敢动筷?” 周子舒翻了个白眼,拉过外袍侍候小祖宗穿好才放心地带着人出门

初春的气温还是不稳定,明明白日暖和得让人恨不能光膀子,天一暗就升腾起寒意,激的温客行胸口一滞,猛咳了两声

“可是穿少了?” 周子舒见状立刻想进屋再拿件大氅给人罩上

“不必了周庄主,” 温客行喘息了两声拦住周子舒,“就两步路,何必包那么严实,有你进去拿的功夫都到了。再说了,我才不要在徒子徒孙面前丢脸。”

“那走快点。” 周子舒知道这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此刻必然不乐意把自己身体不佳的事实暴露在一众弟子面前,便把人拽进内侧,权当自己是个挡风的工具



“不准喝。”

原本脸上笑出花的温客行在把手伸向周子舒面前一壶梅花佳酿被低声呵斥后瞬间萎靡下去,当着徒子徒孙的面不好开口撒娇,只好两个手指悄悄拽拽周子舒的袖口,音量也控制在两人能听清的范围内

“就喝一口…”

周子舒瞟了眼极力做出委屈样的温客行,心里的防线松动了一分

今日一天看他都挺安稳,想必山下的气温的确更适于他养病,那…喝一口应该也不打紧?

“周相公最好了。” 温客行看出对方的踌躇,赶紧趁热打铁,连平时只在床上才喊的称呼都端了出来

“…一口。” 周子舒叹了口气,撤回握住壶柄的手

“我就知道阿絮最心疼小可。” 温客行偏过头给周子舒抛了个媚眼,杯子也不拿,拎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一口是没错,可自己没说是多大一口

等周子舒意识到又上了这人的当时,一壶梅花佳酿只剩个底了

“温客行!” 周子舒咬牙切齿地抢过酒壶,这酒虽然沉了多年早就没了最初的辛辣,但后劲十足,连自己都不敢多喝,何况是温客行的身体

“说晚了。” 温客行调皮地耸耸肩,偏偏还笑得让周子舒没办法再责骂半分,只得姗姗收了酒壶,低声骂了句

“鳖孙。”



雪山上的日子寂寞清冷,两人总是天色一暗就盘在榻上或读书或私语,待困意上来就相拥入眠

今日却不同,几十个徒子徒孙闹着要向两位神仙取经,温客行又是个耐不住爱显摆的人,被几人一吆喝就一把折扇撵的他们满庄乱跑,还嫌不过瘾似的讨来周子舒的白衣剑,舞了套秋明十八式给他们开开眼

直闹到月色撒了满院,周子舒实在看不过去才强行夺了剑和销金扇,半拖半拽地把人弄回屋

梅花酿的后劲果然大,饶是酒浸出来的温客行也着了道,一路上直着嗓子嚷嚷着“阿絮我今天好开心”

周子舒一边忍受着那人的胡言乱语和动手动脚一边把人剥了个干净塞进被窝,端来成岭送的酽茶哄着他喝下,顺便又往嘴里塞了块醒酒石,随后便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拍着,柔声让他睡觉

温客行被酒迷得眼都睁不开,双唇也染上血色,两颊重现了久已未见的坨红,在总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倒像是两瓣妖艳无比的桃花,越发衬得人面如冠玉,唇若涂朱

“阿絮…我今天好开心…” 温客行喃喃自语,咂了咂嘴似是还回味着刚刚的美食,只嘟哝了这一句便沉沉睡去

“我也很开心。” 周子舒轻声说,俯身在那人额头上印下一吻,待人睡熟了才敢起身梳洗



所谓“乐极生悲”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温客行是被疼醒的

喝下去的酒和大晚上的胡闹此刻都变成利刃一下一下地戳着腹部,本不应发作的咳疾也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喉间痒意压也压不住

温客行忍着疼挪下床,脚步虚浮得似乎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宿醉而引起的剧烈头疼也让他眼冒金星,若不是扶着床栏必定会一个跟头跌坐下去

周子舒大概也是喝多了些,竟未因温客行的动作而清醒过来,只翻了个身便又坠入梦乡

温客行勉强撑着摸索出丸药干咽下去,便披了件外袍偷偷出了门

凌晨的清冷空气浸得他遍体生寒,哪怕披的是自己最厚的鹤氅也阻挡不了刺骨的寒风。温客行弯下腰闷咳几声,不敢放声咳嗽,一是怕吵醒周子舒,二是咳嗽这个动作本身不仅伤肺,更牵扯了腹部,在气闷的同时也加剧了胃疼

四季山庄虽大,人也多,竟无一间余房,温客行踌躇良久,便倚着最粗壮的一棵桃树坐下,蜷起双膝抵着腹部忍受一阵接一阵的痉挛

真该死…早知道就该听阿絮的话不喝那口酒…

温客行迷迷糊糊地想

这下好了,以后估计都别想碰酒了…

这片桃林真漂亮…要是山上也能种桃树就好了…

凌晨的天也很漂亮

温客行眯起眼看向微微透出亮光的天际,极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作乱的胃部转移到其他地方

原来晨光熹微是这样的。天空隐隐透出蓝光,逐渐变得明亮,遥远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一线金色,不如山上那般清明,却比山上多了几分温柔绵软,直叫人跌落在香草味的棉花里一般,连风都多了几丝甜意

在这样的好景致里,连胃痛都是可以忽略的



周子舒是在窗户纸略微明亮了一分的时刻醒的,身边冰冷的被窝让他瞬间从晨困中清醒过来

“真是不要命了。” 周子舒心下了然这人定是半夜犯了病又不想让自己操劳,咬牙切齿地披上外衣匆匆出门,一边责骂自己怎么睡得那么沉,一边发狠等那人好了必然要教训一顿好长长记性

一推门便见桃林间翻飞的如雪长发,周子舒心头火起,上次好歹还知道把自己关在屋里,这次竟然敢就这么坐在室外,当真是平时惯得太过了

“老温!” 周子舒久未施展的流云九宫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在此处

树下那人却仿佛反应慢了半拍的傀儡人一般僵硬地转过头冲自己扯起一个微笑

“温客行!下次想作死提前告诉我!我肯定不来给你收尸!” 周子舒恶狠狠地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包住身上已经毫无热气的温客行,弯腰就想把人抱回去

不承想刚碰了一下温客行就自唇边漏出一声闷哼

“怎么了?哪里疼?” 周子舒吓得不敢再动,一叠声地问

温客行扬起脖子忍住一声呻吟,他在树下坐太久了,轻微的动作都能成百倍地放大体内的疼痛

“没事。” 温客行咽下嘴里一股血腥气,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我吃了药的。”

“吃了药怎么还这样?” 周子舒小心翼翼地托起温客行,仿佛抱着的是个水晶玻璃人,力气稍稍大点就碎了

“都说了…那些补药有什么用…” 温客行把脸埋进周子舒的衣领里,贪婪地吸着对方身上好闻的皂角清香和因自己而染上的绵长药香

昨晚那句本是为了调情的“阿絮才是我的药”竟成了真,所有的病痛在周子舒怀里似乎都消失殆尽,或者说,在周子舒怀里,温客行可以撇开其余所有,满心满眼只剩下两个字,阿絮

“阿絮你真好闻…” 温客行喃喃自语,鹿一样侧过头蹭了蹭周子舒的胸膛,把周子舒的一腔怒火蹭得化成了水,淌得一干二净

“阿絮你看,天真漂亮。”

周子舒自己都不确定温客行是不是疼狠了说胡话,只敷衍着瞧了一眼天边

“嗯,漂亮。”

“知道为什么漂亮吗?” 温客行的双眼半睁不闭,说出的话也像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 周子舒紧了紧双臂,好让温客行躺的更舒服些

“因为有阿絮在…” 温客行满足地叹息,“若是没有阿絮,再漂亮的天也是没有意义的…”

周子舒呼吸一滞,心头泛上的不知是酸涩还是欣喜

酸涩的是曾经毒藤一样狠戾决绝的鬼谷谷主已风光不再,欣喜的是如今这人满心满眼里只剩了一个自己,温顺乖觉的成了株雏菊

于是,他贴近温客行的耳畔低语

“待你大安。”

“我陪你一起。”




陪你一起,踏雪寻梅,闲观苍穹

纵使前半生飘泊亦如人命薄

可若能赚得后半生风月情浓

则亦可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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